5/11/2007

第20届新加坡国际电影节图片纪录(一):第一次亲密接触

第20届新加坡国际电影节(SIFF)4月30日在《爪哇安魂曲》(又称《瓜哇歌剧》,Jawa Opera,今年香港亚洲电影大奖的最佳音乐得主)的曼妙乐声中缓缓降下帷幕。作为体现泛亚洲和东南亚电影力量的年度盛事,20年这个界点是一个回顾和纪念的时节。而对于初初踏入电影节世界的我来说,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虽然之前看过瑞典电影节、欧盟电影节、日本电影节,虽然也有过两三日内连看六七部电影的纪录,但那时还是抱着一个初哥影迷凑热闹的心态去参与,或者是因为正在学日文而产生的亲切感所致。但这次的新加坡国际电影节,却是我第一次较有目的地涉猎不同类型、不同国家、不同风格的电影作品,用较完整的视野去看世界、特别是亚洲影坛的一次。整个电影节期间看了来自不下二十个国家(包括联合拍摄)、包括剧情长片、纪录片和动画片在内的十七部电影,同来自五个国家的导演、编导、影评人交流,为我的影迷纪录又写下新一页。看完《爪哇安魂曲》,最想做的事,就是洗完澡,好好睡一觉,然后用通俗易懂的肥皂剧中和一下严重饱和的感官世界。^_^

虽然疲累,虽然可能没有之前的分国别影展那么集中和容易代入,但这次的SIFF还是让我收获良多,无论是在视野上,还是对电影艺术的感悟上。特别是同多国影人的互动,更加让我充分体验到作为影迷、因为参与而得到的满足感。所以作为图片纪事的第一章,我决定先呈现这些难得的影人留影。

1. 韩流系列

这次影展中第一个“邂逅”的影人,是我冀望很高的韩国军团的代表、韩国电影节的新星李润基导演(上图右者)。这次他继《女人贞慧》(This Charming Girl)之后,第二次参加新加坡国际电影节。他是一个颇受国际影坛看好的新锐亚洲导演,处女作《女人贞慧》(This Charming Girl)就在柏林影展得到“论坛”组别的最佳亚洲电影NETPAC大奖。Charming Girl也是两年前的SIFF上面的大热作品。这次的新作《非常客人》(Ad Lib Night),根据日本同名小说改编,20多岁的女主角在街头偶遇几个陌生男,并接受他们善意请求,一起回到乡下村庄看一个垂死的老人,并冒充老人失踪多年的女儿,跟一直等待她的初恋情人、带点世俗和小心机的农村居民一度度过过平淡但又不平凡的一夜。

电影虽然略显平淡,但却有颇浓重的侯孝贤式的乡间闲情和平民逸致,由观众从慢慢积聚上升的气氛中体现女主人公的心路历程。戏中乡间社群浓浓的人情味、通宵达旦的闲聊、歇息、鸡毛蒜皮的小争吵,不禁让我回想起自己一个城市长大的孩子曾经在感情非常淡薄的祖家大屋里面渡过的那些喧哗但却让人心间暖意融融的夜晚。

影片后跟李润基导演聊起来,他也直言不讳,自己一直视侯孝贤为偶像,也因为崇拜侯孝贤而开始电影生涯。所以他作品中细腻的内心情感刻画、浓浓的人情味和民间气息也是跟侯孝贤一脉相承。当然故事设定和情境就是完全韩国化的了。我好奇地问起他,他连续三部作品都是女性主角、细腻温暖的情感戏设定,是不是对这类型的故事特别有兴趣。他就笑着用一句accidentally来形容,并称自己的下一部作品会跟自己之前的风格相去甚远,甚至可能是很商业的爱情片。又看看下一次的SIFF,李导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

至于李润基导演最欣赏的韩国国内导演,就是曾经出任卢武铉政府文化部长、本届康成影展竞赛部门入选作品《密阳》(Secret Sunshine)的知名导演李沧东。这位韩国影坛老将的李导已经辞去公职,重新开始导演生涯,对于关于韩国电影的观众来说应该是一大好消息。

这部戏的女主角,今年刚满20岁的韩国新星韩孝珠(韩剧《春日华尔兹》的女主角),也凭借细腻自然的演技,获得本届新加坡国际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奖。

韩孝珠

2. 伊斯兰世界

中东和阿拉伯世界的电影这次被作为影展的特备单元之一加以浓墨重彩的呈现,也有几位来自该地区的影人出席本届影展。而我所遇到的第一位,是来自战乱频仍的伊拉克的库尔德族导演阿明·科基(Shawkat Amin Korki)。

Korki导演的作品《跨越尘土》(Crossing the dust) 因为直接在美军刚刚进占巴格达、战火仍在燃烧中的伊拉克取景,又涉及到敏感的库尔德人问题而备受瞩目,来新加坡参展前已经在鹿特丹、开罗等举足轻重的国际影展上映过。从一个真正在那个地区成长、了解当地民众脉搏的导演的视觉来重新审视这场战争,自然要比Jarhead那样从美军视觉去叙述要来得更让人信服。当然,这位库尔德族导演虽然是生在伊拉克,但其实自两岁起就举家离开伊拉克,到邻国伊朗生活,并接受教育,到1999年才重返伊拉克,他的视觉跟伊拉克主流的阿拉伯社群恐怕也有相当的不同。但无论如何,作为战争的见证者,他的视觉还是能为我们带来多一些非美非伊、而是来自第三方的另一种观感。

看这部戏前得到的资料非常少,甚至到现在imdb和wiki上都没有关于这部戏和这个导演的资料,即便是google,也只能找到Nytimes上面很有限的一两句剧情简介,反而是Korki导演在新加坡国际电影节上得到最佳导演之后,网络上才多了AFP对他做的文字和图片专访。这也体现在好莱坞的商业体制和英语系文化的垄断之下,要宣扬弱势文化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AFP的专访(英语):http://www.ekurd.net/mismas/articles/misc2007/5/filmskurdistan41.htm

Korki导演称这部作品是一部反战电影(anti-war movie),而影片带给观众的观感也是关于民族融合和和平共处的正面信息。故事发生的时间非常有象征意义,就是在美国攻占巴格达,并拉倒位于巴格达市中心广场上面的萨达姆铜像的同一天,两个支持美军的库尔德族士兵在运送饭菜的途中遇到一个跟父母失散的阿拉伯小男孩。非常具有戏剧性的,这个小男孩的名字,居然也是叫做萨达姆。他一讲出自己的名字,马上引来两个士兵中年纪较大的一位的强烈反感,甚至要把他赶下车置之不理。但年轻时就因为萨达姆政府对库尔德人的种族清洗而跟弟弟失散的青年士兵却对小男孩产生怜悯之情,所以不顾老士兵的反对,坚持要带上小男孩,甚至不惜延迟送饭而要帮小男孩找到家人。尽管美军基本控制了局面,但爆炸声仍然隐约可闻。一路上他们遇到美军、遭到炸弹袭击为了拯救伤者而偷他们车的平民、大嗜抢掠萨达姆政府东西的民众、还有穆斯林僧侣等等,互不联结、各自为政的人群因为两老一少的寻亲之旅而被串联在一起,一幅战乱中的众生相也随着镜头慢慢展开。


最后几经离散,讨厌男孩的老兵还差点把他赶走,但年轻的士兵还是执意留下他。而另一边厢,男孩的父母又找到两个士兵的上司,在营里等待他们回归。就当一切似乎就会大团圆结局的时候,剧情却是峰回路转。寻亲心切的小男孩误认乔装成阿拉伯女人的伊拉克政府军是他的妈妈,结果年轻的士兵惨死在政府军的冷枪之下,小男孩被劫走,留下了非常悲怆的一幕。

导演的和平信息没有因为这个挫折而嘎然而止。影片的最后一幕就是一种人性的回归。劫走小男孩的政府军却因为上级的召唤而半路丢下小男孩,留下他一路在大路旁嗷嗷大哭。而没多久,载着年轻士兵尸体正在回营的老士兵经过此地,他看着在路的一旁痛哭无助的小男孩,几经犹豫之下,最后还是停了下来,把小男孩抱上驾驶室。然后,载着一老一少的卡车在倾盆大雨中缓缓前进,用非常象征式的手法,留下了放下民族仇恨、彼此风雨同路的最后信息。

在伊朗接受电影专业教育的Korki导演也能从他的作品中体现到一点伊朗电影的痕迹,简朴而富于现场感的镜头运用,不特别追求画面上的装饰性和象征意义,反而是通过不同角色之间貌似无序而不经意的碰撞来带出镜头后面潜藏的信息。没有绚丽的画面和撩人的配乐,有的是质朴自然的演绎和真实记录,伊朗电影那种直面人生的质感一直都令笔者非常欣赏,虽然伊朗电影的晦涩不一定能得到很多观众的青睐。

顺带一提的是,虽然是散居在西亚、北非和土耳其的少数族裔,库尔德人的电影文化却是相当蓬勃。1997年夺得金棕榈奖的伊朗电影《樱桃的味道》(Taste of Cherry)就是描写伊朗境内的库尔德族群的。另外很多移居欧美国家的库尔德人都投身电影业,成为导演,用镜头来反映自己的文化。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浏览以下这个专门关于库尔德人电影的网站:https://www.kurdishcinema.org/ (英文)。

笔者在电影放映现场也录下了几段Korki导演接受观众提问的片断(以英文进行),以下是youtube网址:

http://www.youtube.com/watch?v=tnRmCk9-sw8

http://www.youtube.com/watch?v=f8WeP_Tvz5M

http://www.youtube.com/watch?v=lZHpJHLhb5g

下一个要介绍的电影国度,是亚洲观众非常陌生,但却是阿拉伯世界第一大国的埃及。而代表这个电影大国的影人,不是操纵镜头的导演,而是一个指点江山的电影学者。这位名叫Yousry Mansour的埃及电影学者为观众带来了一堂埃及电影纵横谈,特别是针对五十到七十年代埃及的现实主义电影运动。不说不知道,原来埃及是有超过百年电影历史的阿拉伯世界第一电影国度,电影行销阿拉伯世界的20多个国家,而且到80年代为止,埃及电影在阿拉伯世界的票房数字都高于美国电影而处于首位。即便在现今电影市道不景气的情况下,每年仍有三十到四十部国产电影在埃及放映和销往海外。这个数字不禁让同为拥有超过100年历史的中国影业感到怅然。

用一个中国的历史词汇来形容,埃及的电影产业就是在欧风美雨的洗礼下孕育出的果实。因为处于欧亚大陆的交通要冲,埃及自古以来都是欧洲的基督教文明与阿拉伯世界的伊斯兰文明交锋的前沿地带,位于地中海沿岸的亚历山大港(Alexandria)在近代就是欧洲人聚居、充满欧陆情调的国际化大都市。这种背景之下,1904年在亚历山大港出现埃及第一间欧洲式的影院,1917年在此出现第一家、也是先在埃及和阿拉伯世界最大的电影制片厂也就显得顺理成章。而埃及业界公认的,埃及第一部电影,也是在1907年由一个在埃及出生、终生居住在埃及的意大利人所拍摄。

通过这个讲座,笔者除了对埃及和阿拉伯世界电影多了很多了解之外,还解决了一个笔者关注多时的问题,就是穆斯林妇女是否必须裹面的问题。因为新加坡有相当数量的穆斯林社群,周边的邻国又多是穆斯林国家,所以少不了会接收到不少关于穆斯林文化的信息和影像。头巾问题在新加坡和法国都曾经惹出事端而被媒体高调报道,几宗个案都是关于虔诚的穆斯林教徒不满政府禁止子女佩戴头巾上学而诉诸于法,但在两国都同样被驳回。而面纱问题就分野颇多。在西亚富足的科威特、保守的伊拉克和阿富汗,穆斯林女人都必须用面纱将面孔完全遮掩才可以上街。但在新加坡、马来西亚、伊朗的穆斯林女人却似乎不需要遵守这样的规定,照样素面朝天地出现在公众场合。而在本次电影节中放映的埃及电影,更让观众看到印象中传统而古老的埃及,女士们的服饰竟然跟欧洲国家别无二致。这些差别不禁让笔者非常疑惑,究竟在穆斯林国家,宗教对服饰和风俗的要求是持怎样的尺度。

而主讲人Mansour先生的解释,就让笔者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认为,头巾和面纱与其说是宗教的要求,不如说是因为自然环境的影响而产生的风俗习惯,毕竟在风沙频仍的中东地带,面纱裹面有保护肌肤的实际需要,只是后来人们对这些习惯赋予了一定的宗教意义。Mansour先生认为,伊斯兰教绝对不是很多人想象中陈腐严酷的极端宗教,相反地,信奉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世界在欧洲的中世纪时代就已经有非常发达和开放的文化,而且成果累累,阿拉伯数字、《一千零一夜》等都是耀眼的文化结晶。只是,到了奥斯曼帝国时期,伊斯兰教被用作统治工具而被扭曲成严酷的教条。而在埃及,女性曾经手舞头巾向英国驻军示威,要求民族独立。所以,Mansour先生最后用了一句“History will never go back”(历史永远不会倒退)来为整个讲座作结。

比较可惜的是,因为提问环节的文件太大,笔者只能上传讲座的一部分到youtube: http://www.youtube.com/watch?v=Yr51s_6tl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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